舟山梭子蟹贱如白菜 折射渔业资源之忧

　　梭子蟹今年意外连续丰收，舟山国际水产城日交易量一直保持在100万斤以上

　　今年到港带鱼大多只有两指宽，售价在每斤2元左右

　　大量梭子蟹堆积在仓库，工人埋头分拣

　　梭子蟹根据大小、质量被分拣入不同的塑料筐中售卖

　　晚报特派记者程怡周柏伊舟山摄影报道

　　“舟山螃蟹堆积如山只卖白菜价，吃货们，拯救螃蟹义不容辞！ ”近日，这条微博在网上被疯狂转发，而组团到舟山吃蟹更成为上海吃货热议的话题。

　　低价背后是否另有原因？昨天，记者驱车赶到位于舟山普陀的国际水产城，虽说已过了清晨最忙碌的集中交易时间，可堆积如山的梭子蟹，和一箱箱海鱼从渔船上运出的场面还是颇为壮观。经过实地探访，记者得知今年的梭子蟹产量确实要比往年多，由于集中上市，价格一度让人跌破眼镜。这几天，价格虽然有所上浮，但较往年看，还是要低两成甚至更多。

　　目击

　　　受台风影响，海鲜价格或涨

　　清晨五点，对于许多舟山人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早，经过一晚上的捕捞，此时正是渔民满载而归清点收成的时候。与以往相比，除了收获的喜悦外，今天在水产城更多了一丝紧张。根据气象预报，台风可能在下午或傍晚时分影响舟山，届时可能会带来大风大浪，为了避免船只受损，渔民们将货物运下来的同时，已在加固船只。 “如果台风大的话，接下来两天没办法出去捕鱼捕蟹，价格会逐渐回升，海鲜将‘一天一价’。”一位正在加固船只的渔民说。

　　前几天梭子蟹每斤2.5元

　　昨天下午，记者来到舟山沈家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海腥味。平阳浦中沙头活鲜交易区并不难找，从舟山海洋渔业公司大门进去，有醒目的标记。道口有栏杆，仅供货车通行，私家车不得入内。

　　虽然位置相对偏僻，但交易区内却一派繁忙，到处都是冰块，寒气逼人。数百工人在市场内分级、打包、装车，运往浙江省内各地和上海、山东、福建等地。 “早上6点开始工作，一直忙到晚上7点收工，不算中间休息，一天也要忙十个小时，来回运20多趟。”一名负责将螃蟹从渔船上搬下来送去各门市部的三轮车师傅说。

　　运货车一辆接一辆将梭子蟹送进交易区，收购商则接过成筐的蟹开始分派，女工负责分拣，男工负责搬运。女工们带着厚厚的塑胶手套，坐在小凳子上埋头苦干。这里的梭子蟹大多是冰鲜品，女工们按照雌雄肥瘦分类，放进相应的塑料筐里，手法熟练，一只梭子蟹在手中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2秒钟。

　　而在明珠海鲜市场里，梭子蟹的分拣就要复杂得多。这里的蟹大多是活的，工人除要按尺寸分类，还要顺手给每只蟹的蟹脚绑上橡皮筋。即便如此，也只需一眨眼功夫，就能决定这只蟹是将被卖以高价，还是被当做“次品”处理。目前，活品梭子蟹价格每斤20元—30元之间，冰鲜梭子蟹价格便宜一半左右，价格比往年低20%以上。 “这两天价格上去了，前几天便宜得吓死人。”身形精瘦的老林做梭子蟹经销20多年，从来没有碰到过今年这么大的产量。老林的铺位设在中沙头东侧，下午5点，还有约20余名女工低头忙于分拣。大量的梭子蟹堆在铺位当中，分拣好的蟹则摆放在塑料筐中，每筐15斤。老林的梭子蟹按照雌、雄、大、小分四个等级，大的蟹一般每只半斤左右，小的也有3两。最贵的当属大雌蟹，每筐批发价格约220元，最便宜的是小雄蟹，每筐批发价为150元。折算下来，每斤蟹的单价在10元至15元之间。而在十天前，价格几乎打对折。 “最便宜的一天，小雄蟹只卖到每筐40元。”也就是说，每斤梭子蟹只要2.5元，比蔬菜价格还要低廉。

　　随着天气变化，梭子蟹的价格也在发生变化。 “天气预报说，台风已经到了福建沿海，明天大概就要北上来到舟山，渔民们都把船靠岸了，估计要等台风后才会再出海。”因此，这两天的蟹价又扬了上来，老林估计，在下一批梭子蟹大量到港之前，蟹价会维持高位。

　　水产经销商几乎都跟老林有共识。今天早晨，记者再次来到水产城，渔民们忙着绑船，经销商则忙着接货发货，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几乎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三天了，我总共睡了不到5个小时。”明珠海鲜市场里的经销商老谢说，这两天只要有船到港，他就会“开仓”接货，迅速发往各地，争取不漏掉这场台风前的任何一单生意。

　　老谢昨天一连接了3艘船，几乎每艘船上都有200多筐梭子蟹，每筐50多斤。昨天一直到晚上9点才全部忙完，今天凌晨3点，又有一艘船到港，他立即开工。老谢斜靠在一张躺椅上，眼睛里布满血丝，手里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仓库里， 40余名带着手套的女工手脚不停地忙着，除了货物搬运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丰收来得“突然而痛苦”

　　事实上，谁也没有想到，丰收来得这么突然。为期两个月的单层流刺网伏季休渔期8月1日结束，舟山众多渔船纷纷出海捕捞梭子蟹。这几天，第一批渔船回港卸货，每天有上百万斤梭子蟹涌入国际水产城交易，产量是往年的两倍，国际水产城一时成了螃蟹的世界。舟山国际水产城行业协会活品分会副会长俞位海介绍，从8月2日第一批货运达以来，梭子蟹日交易量一直保持在100万斤以上，最高日交易量达200多万斤。去年，水产城一天最多的交易量也不过150万斤左右，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今年将是梭子蟹交易量最大的一年。

　　水产城里，收了20多年梭子蟹的经销商老苗正在分拣梭子蟹，活的放进池子里养，死的分为没有完全变质和完全变质两类，前者还可以按每斤八九元的价格销售到工厂加工出售，后者就只能做成甲壳素，一筐50斤左右只能卖到20元。

　　老苗介绍说，最适宜梭子蟹生长的水温是在10℃—15℃左右，但今年水温最高达到27℃，由于天气炎热，梭子蟹的死亡率比往年高很多。由于产量太大，渔民捕捞上来后来不及将蟹放进充氧桶，时间一耽搁，活蟹变死蟹。 “捕捞后运到码头也需十多个小时，充氧桶里的水温控制不好，容易造成梭子蟹死亡。”老苗说。

　　开捕以来，由于气温过高，到港的螃蟹数量太多，每天200多万斤的螃蟹，冷库等加工方式来不及处理，每天只有70%左右的活蟹能进入市场销售，剩下的30%成了死蟹。也就是说，光是舟山国际水产城里，一天的死螃蟹就有五六十万斤。由于死掉的螃蟹数量过多，许多被直接丢弃在路边，部分死螃蟹甚至堆到1米多高，这些死螃蟹在高温暴晒下，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昨天下午，记者在中沙头一个门市部边上，看到几堆死掉的梭子蟹，在闷热的天气里发出刺鼻异味，引来成群蚊蝇。

　　“这些都是小意思了，前几天死蟹的现象还要严重。”一名经销商说。水产城的一位负责人证实了此说法。据其介绍，今年捕捞刚开始几天，由于对蟹的产量估计不足，很多冷藏库没启用。而且今年情况比较特殊，除了目前到港的螃蟹数量多之外，也受到国际贸易的影响，舟山众多冷库里还有一定数量的库存切割蟹，没有足够空间来储存这些死螃蟹。突然捕捞到这么多梭子蟹，根本来不及卖，渔民和商家措手不及。当时天气比较炎热，有很多蟹死亡。最近几天，市场里的冷库全部开放，渠道也比较畅通，死蟹的情况改善了不少。

　　反思

　　　梭子蟹高产系天敌减少，鱼类减产渔业资源遭破坏

　　46岁的渔民崔启立是土生土长的舟山人，海上捕鱼近30年，经验丰富。在他的记忆里，舟山渔场几年前还是“四大家鱼”的天下，近年来却慢慢变了，“虾蟹产量上来了，鱼的数量下去了”。从这几天捕获上来的杂鱼数量来看，相比往年同期下降三成。尽管梭子蟹大丰收，可崔启立最担心的是，等下个月真正开渔，其他鱼类的收成可能也不乐观。昨天在水产城里，记者也看到大量到港的带鱼，被装在塑料筐里一车一车往外送。这些带鱼大多只有两指宽，可这已是今年捕捞上来的“中等身材”，售价大多在每斤2元左右。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自然界千百年来不变的规律，崔启立并非杞人忧天。在一些水产专家看来，螃蟹市场繁忙景象的背后，或许正是渔业资源的衰退。相关数据显示，虽然今年的带鱼产量将高于去年，但东海的渔业资源状况整体还是处于下降趋势，鲳鱼和小黄鱼数量下降，“近几年增殖放流的成效，以及休渔期给梭子蟹休养生息的机会，繁殖率高。如此高产也反映出梭子蟹的天敌变少，产卵率越来越高，渔业资源的破坏越发严重。 ”俞位海说。

　　“4元一斤肯定是亏本卖”，有渔民捕了几天就停工

　　24小时连轴转，同时雇佣近80个小时工，日销售量达到20万斤，已经连续十多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许国达从事梭子蟹买卖已近30个年头，算得上是水产城内的元老级人物。在活蟹交易区有一个摊位的他，从去年起在明珠海鲜市场又租赁了一个近300平方米的仓库，专门雇人在这里处理刚刚从船上运下来的螃蟹。

　　昨天下午两点左右，刚刚从船上拉下来的一车梭子蟹被送到许国达所在的分拣仓库，和冰鲜梭子蟹交易不同的是，活蟹无论从运输还是分拣要求上都要高很多，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国达宁愿花大价钱租下这个带有空调的仓库进行分拣。坐在躺椅上看工人们分拣梭子蟹的许国达一脸疲劳，他告诉记者，最近这段时间基本上每天的工作量在20小时左右，有时候是24小时连轴转，只能趁着零星时间小憩一会儿。今年50岁的许国达是舟山本地人，年轻的时候曾在上海松江当过兵，退役后回到老家，接手家里的海鲜生意。

　　对于今年的螃蟹产量如此之高，许国达也颇感意外，他说，根据往常情况，今年应该是“小年”，因为去年刚好是梭子蟹的“大年”，一般要隔开三年才会遇到一次产量高峰。 “10天前你来看，这里根本站不下人，一筐筐的蟹把这里都堆满了，来不及分发出去。”回忆起8月初刚解禁那会儿的盛景，许国达感叹自己多年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了。为了能尽快将这些蟹进行分拣，许国达最多时候雇七十多名小时工，每小时30元-40元的费用，每天仅仅是发给他们的工资就要数万元。

　　销量如此大，今年收入一定有显著提高？在听到记者这个问题后，许国达迟疑了一下说，虽然量大了，但价格比往年要低，销售额的增幅并不大，因为价格太便宜，渔民觉得入不敷出，很多人在捕了几天后索性就停工了。 “4元一斤的价格渔民肯定是在亏本卖。”做了那么多年经销商，许国达对于销售价格以及成本心里相当有数。不过随着舟山梭子蟹便宜消息的传播，越来越多的游客加入吃蟹一族，许国达告诉记者，从上个周末起，来他这里买蟹的游客就多了很多，有些是特地从外地赶过来买螃蟹的。不知是广告效应起了作用，还是量在下降，如今的梭子蟹价格是一天一个价，相比最便宜时已经涨了一倍多。 “上海人到我这里来买蟹的很多，都是听闻便宜赶过来的。”许国达说，自己主要是销售活蟹的，一般从船上到分拣结束，活蟹率在七成左右，很多人都喜欢吃鲜活的海鲜，所以活蟹价格还是相对比较高的。

　　此外，许国达也表示，虽说这梭子蟹价格比较便宜，但品质上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同的网捕到的蟹质量是不一样的。一般网只是撒向浅海的话，捕上来的蟹相对比较瘦弱，活力不够，真正好的蟹都在下面，是需要花一定时间和精力去捕捉的。但这一点，也只有经销商在向渔民拿蟹的时候才能辨别，普通市民是很难看出来的。

　　建议

　　　7月错失旺季，8月台风活跃伏休期能否提前至5月

　　其实从2011年起，国家就统一规定伏季休渔期，将单层流刺网的伏季休渔期改为6月1日12时至8月1日12时。 “伏休确实起到保护海洋资源的效果，但螃蟹集中捕捞造成较大的海洋资源浪费。 ”水产专家介绍道，7月是梭子蟹生产经营的旺季，现在禁捕了，只剩下八九两个月的旺季，相当于少了三分之一的作业时间。过了9月，秋季繁殖的梭子蟹就要死亡。

　　今年的量猛增，也与今年东海伏季休渔进入第19个年头有关。根据《浙江省2013年海洋禁渔休渔通告》，桁杆拖虾、笼壶类和刺网休渔时间为6月1日12时至8月1日12时。从8月1日12时起，舟山市1191艘拖虾渔船、187艘笼壶类和652艘刺网类作业渔船结束休渔。

　　另外一个原因与今年的气候有关。今年8月1日休渔结束，开始捕捞的时候，正好天公不作美，台风“飞燕”影响舟山。当时整装待发的渔民没办法出海捕捞，原本计划8月1日就能出海的渔船全部留守避风港，直到8月4日，台风过去，渔船一时间蜂拥而出。而台风前后，大浪淘沙，会把底层的大蟹翻上来，通常来说是捕蟹的最佳时机，那些天蟹特别多，好捕，质量也好。台风和休渔时间的撞车，使得螃蟹的捕捞更为集中，产量也一下子更为集中，出现暴增局面。

　　舟山国际水产城行业协会总会秘书长朱全平表示，7月到9月是梭子蟹旺发期，现在规定的休渔期错失7月的旺季生产经营，8月又常常是台风活跃期，渔船必须入港避风，这样，渔民只能拼命捕捞，不仅造成严重浪费，也导致螃蟹价格回跌过猛，出现了今年的蟹价堪比白菜价的现象。对此，业内人士建议，整体的伏休最好能提早一个月或者半个月开始。而这种说法在渔民这里也得到了响应，如果能将休渔期提早到5月份，从7月份开始允许渔民捕捞梭子蟹，这样就增加了单层流刺网捕捞螃蟹的时间，避免了海洋资源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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